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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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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3 章

許平安吞了下唾沫,躬著身子,和薛氏對視一眼,彼此眼中都是不解。

他又看看裴清川的臉色,斟酌著開口:“裴……裴衙內?”

薛氏悄悄瞪他一眼,擠開他,迎著裴清川過來,笑著說:“衡哥兒,別同你舅舅這蠢人見識,咱們一家人不講究這些虛的。”

“快,快坐下。”許平安反應過來,也忙著去拉他,“我那外甥女沒給你添麻煩吧。”

裴清川站在原地沒動,只聽著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,許久都沒有反應。

許平安將他拉過去,坐在臨窗的凳子上。

殷勤的給他斟了杯茶,見他並未排斥方才薛氏的稱呼。

他心下一喜,如此看來,他果真是將聞昭放在心上的,在他們面前也是沒有擺什麽架子。

他將茶推了過去,打量他幾眼,笑著說:“衡哥兒,來來來,吃茶。”

薛氏是個識貨的,只看他通身的錦服,是由蘇州來的落花流水錦,腰間金玉帶也是不凡,還有那幾個玉佩,皆是上品。

她心下愈開心。

這要是攀上了他這根高枝兒,他們還愁在雲安縣那窮鄉僻壤之地度日嗎?

說不準,仗著侯府的勢力,連自己的慈兒也能謀得個一官半職的。屆時,她也算是官眷了。

豈是她母家那幾個姊妹們能比的了的?

她坐在許平安身旁,唇角笑意愈大,道:“還以為今日我家燦燦也會來。”

裴清川聽到此處眸中才有了些變化,腦子像是生了繡一般,沒有反應,只看著面前的婦人又道:“不過你能來,也是極好的。”

話音方落,雅間裏又陷入一片死寂。

夫婦二人對視一眼,有點緊張,怎麽一句話都不說。莫不是,認錯人了?

這時,沈默已久的人忽然開口,聲音低沈:“燦燦?”

薛氏連忙接口,笑道:“是我們聞昭的小字。”

不會錯的,這二人就是聞昭的舅父舅母。

他雙手十指交叉,置在桌上,擡眸,又問:“我同聞昭的婚事,你們知多少?”

薛氏回憶了一陣子,說:“具體的是我家老爺子定的,我們也是從妹妹。”她頓了下,解釋說,“就是聞昭母親口裏得知的,但她沒詳細說,只說是裴家老主君想定下我們燦燦作為你家的孫媳婦,不是還有婚書嗎?還是你祖父親手寫的。”

都對上了,和之前聞昭所言一模一樣。可為什麽,為什麽這兩人卻說的是兄長的名字?

見他垂眸不語,薛氏莫名有點慌,她小聲問:“可是聞昭怎麽了嗎?”

裴清川搖頭,頭也沒擡的,聲音艱澀:

“那婚書上,是誰的名字?”

莫名其妙。

許平安實在不解,反問道:“這除了你,還能是誰?”

裴清川冷冽的眼睛,斜了他一眼,許平安瑟縮了一下。

要不說是在屍山血海上廝殺出來的,這氣勢。

薛氏忽地就意會他的意思,她補充說:“自然是寫的,我家聞昭和衡哥兒你的名字啊。”

她思忖片刻,試探著說:“我記著,衙內的名字是叫裴清衡?”

聲音方落下。

裴清川置在桌上的手猛地捏緊,骨節用力到泛白。

連呼吸都有些困難,腦子像被人狠狠地砸了一錘,讓他有些難以思考。

怎麽會,怎麽會是兄長的名字。

他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,目光沈沈地看著薛氏,不死心的問:“裴清衡和聞昭?”

薛氏被他的眼神驚的背後一涼,她往許平安身側靠了靠,結巴著說:“千真萬確。”

裴清川閉了閉眼,壓下心裏的暴戾和慌亂,再睜眼,眸底一片清明。

他眼神冷冷地看著他二人,一掌拍在桌上,濺出幾滴茶盞中的水。

薛氏身子微抖:“衡哥兒?”

裴清川嗤笑一聲。

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二人,冷聲道:“閉嘴,你當我是什麽都不知曉嗎?”

許平安一驚,猛地擡眼看他。

“你們做的事,你我心中都清楚。”他擰著眉,涼涼瞥了眼他們,“若想好好活著,立馬滾出京城,此後不得靠近聞昭半步,否則——”

薛氏這才慌了,聞昭這賤蹄子,竟然敢將這些事都告訴他。

那豈不是,聞家的產業他們怎麽拿來的,他全都知道了?

不行,這可是他們等了半輩子,才得來的家業,怎麽能讓她再拿走。

“衡哥兒,再怎麽說,我們都是長輩。”她艱難的開口,“這燦燦入了你家的門,那聞家的那點產業,比不得侯府……”

裴清川額角一跳一跳的,如今是聽都聽不得那個字。

“寸識!”

門被推開,寸識高大的身軀立在門框邊,面露兇相:“郎君。”

裴清川冷聲吩咐:“將他二人趕出京城,若再踏入京城半步,我拿你是問!”

寸識領命。

朝著許平安夫婦走了過來。

許平安怒了:“你這,我們好歹是長輩,你這是何意?”

裴清川不欲與他多說。

許平安還待說什麽,被薛氏扯走了。

她算是明白了,今日這人來,就是給聞昭出氣來了,何必再去撞他槍口?

他方才也只說讓他們離開這裏,並未提及聞家家業半分,應當是不看在眼裏的,她現在都不敢奢望那些被聞昭藏起來的田產鋪面。

至於已經握在手裏的那些,是經聞家耆老見證過,過了明面的東西,倒是沒什麽害怕的。

思及此,她扯著許平安的步伐越快了,及出繁樓,忍不住啐了一口。

聞家果真和她那個娘一樣,都是賤骨頭。

……

木門被風吹的緩緩關緊,裴清川再也支撐不住,跌坐在凳子上。

怪不得聞昭說自己與她通過書信,他卻沒半點映像,怪不得祖父從不曾與自己提起這事。

原來,與她有婚約的竟是兄長。

那自己又算什麽?

聞昭,聞昭她知道這事嗎?可是她拿著婚書,她怎麽會不知道。

她一直在騙自己嗎?

他想立刻就知道答案,站起來即刻就要往府裏趕,起身時身子竟然踉蹌了一下,險些摔倒。

只是不湊巧,回府時,聞昭卻不在。

女使覷著他的臉色,小聲回道:“袁家四姑娘差人將姑娘接了過去。”

裴清川頷首,揮退下人,推門進去,坐在椅子上等她。

就連送過來的午膳都一動未動。

天色漸晚,見他臉色不好,在門外侯著的,欲進來點燈的女使都沒敢進來。

屋裏黑漆漆的一片,裴清川默不作聲的枯坐著,腦海中思緒萬千,想聞昭早點回來,卻怕她下一刻就推門進來。

許久之後,西墻月露出尖。

外面有了幾道說話聲傳來,裴清川的眼珠子才動了動。

女使悄悄跑到聞昭身側,同她說了屋裏的情景,“郎君恐是心情不好。”

“我去看看。”

說著,她推開門,頓時月色鋪了滿地。

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垂著腦袋的人,聞昭喚女使進來點燈,她疾步往她身邊走。

屋裏逐漸變亮,幾個女使都極為默契的退了出去,還將門給掩上了。

聞昭想了想,矮身蹲在他身前,握住他的手,溫聲問他:“你怎麽了?”

裴清川看著她,眼裏含著不解和掙紮,他就那麽看著她,一直沒有說話。

這時,忽地起了陣風,竹簾輕作響,吹起書案上的幾張紙飄過來,落在他的腳邊。

是今日她抄寫的的一首詞。

聞昭撿起來,才要折起來丟在一旁。

裴清川眸子一縮,他一把捉住她的腕子,就著她的手看那上面的字。

霎時,他忽然就想起了,自己第一回見她寫的字時,那種油然而生的熟悉感。

一個荒唐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,他看著聞昭,嗓子難以出聲:“你的字是臨摹誰的?”

聞昭訝異,她也沒想到,他會來自己屋裏,更會看到自己的字。

她有些羞赧地解釋:“我不是模仿你的字跡,只是幼時學寫字時,臨摹過幾回,有些字寫的就有點像你的了。”

裴清川緊緊攥著她的腕子。

他的眼眶慢慢的紅了,平覆幾息,低喃:“他還給你寄過字帖。”

聞昭沒察覺他語氣的不對,她搖頭,“沒有啊,只有一篇《洛神賦》,但是你的字寫的好,我娘瞧見了,就讓我照著學一下。”

說是好歹能將她那一□□刨的字,練的稍稍入眼些。

還是《洛神賦》,裴清川捏著她的手倏地洩了氣,慢慢松開她。

聞昭趁機將紙折好,下一瞬,手上一燙,她猛地擡頭。

他哭了。

裴清川眼眶赤紅一片,眼底情緒覆雜,教她看不明白。

她擡袖急著去擦,一時有些無措:“怎麽了?你別、你別哭。”

裴清川避開她的手,聞昭手舉在半空中,有些微怔。

她抿抿唇,正欲收回手,卻被他給捏住了。

他手下的力氣大的要命,疼的聞昭差點叫出聲。

他卻絲毫不知,執拗的看著她,一字一頓地問:“聞昭,你可知,你的未婚夫婿定的是何人?”

聞昭懵懵地看著他,不知他忽然問這個做什麽。

卻還是乖順的回道:“自然是你。”

“什麽名字?”

胳膊上的手勁兒愈大,他似乎有些不安,不敢松開她半分。

聞昭不知他經歷了什麽,現在這麽問又是為何。但橫豎得知他幼時幾件事後,今日她心裏頭對他是多有憐惜的。

她沒多想,認真的說:“是你,裴清川。”

話音落,就被人一股大力提起,擁進了一個充滿龍涎香味的懷抱。

他緊緊摟住她的腰,像是要將她融入自己身體一般。

脖頸處有些濕,聞昭楞了楞,慢慢地伸出雙臂,環上他的背。

良久之後,裴清川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在耳畔響起,略有些沙啞,他問:

“你可知,我有個同胞兄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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